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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忆

时间:2023-04-13 15:03    来源:十堰晚报  字体:  打印  播报

■ 查晶芳

每到清明,我总会忆起面容清癯的祖母。

五年前,九十九岁的祖母永远离开了我。我从小由她抚养长大。我才几个月大,祖母一天几遍喂我米汤;我稍大点,再喂米糊。我从小体弱,常半夜哭闹,她就抱着我在屋子里不停地转圈。家里有什么好吃的,祖母怜我体弱,也必定先顾着我。那年头,鸡蛋是稀罕物,家里但凡有了,她总是留着喂我。

那时和我们住在一起的,还有两个和我一般大的堂兄弟。家里有好吃的东西,祖母总偷偷地把我叫到房间里,把门闩起来,让我一个人躲在里面吃,还嘱咐我小声点。兄弟俩有时发现了,就在外面使劲拍门叫唤!那情景,至今想起还如在眼前。

那时,屋后有个很大的菜园。每到菜秧上市的季节,祖母天天凌晨三四点钟就起来拔菜秧,再把它们扎成一小束一小束的,装满两大篮子,五六点挑到街上去卖。姑妈劝她晚上拔好放在篮子里,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。可她说隔夜的菜秧看着不新鲜,卖相不好,坚持要早起拔。常常天还蒙蒙亮,我们就出门了,祖母挑着篮子,我搬着两个小凳子跟在她身后。到了集市上,祖母吆喝,收钱;我数数,给顾客拿菜秧。卖完菜秧,她总是会给我买点小零食,照例嘱咐我回来要偷偷地吃,别让我的堂兄弟看见了。

记忆中,祖母不管什么时候,总是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,清清爽爽。她九十六岁那年春节,我随便给她拍了两张照片。她看了之后,很不满意,嗔怪我照相也不跟她说一声。然后,她把帽子整整,衣领牵牵,拿镜子照了半天后,才让我给她重拍了两张。

祖母身体一直很健朗。八十九岁时,她在马鞍山小叔家不慎摔折了大腿骨,我们都以为熬不过去了,可她愣是没几个月就下床到处跑了。一直到去世前,她的思维都非常清晰。

2014年4月底,我最后一次探望她时,她靠在摇椅上,裹着厚厚的被子,脸瘦得只有巴掌大。看着她那沟壑纵横的脸、干瘪枯瘦的手,我是如此真切地触摸到时光的无情。她当时一个个叫着我们的名字,嘴里喃喃地念叨:“这可怎么办呀?”那哀哀的语气,让我们清楚地看到了她对死亡的恐惧。但当我们想拉她的手时,她却如触电般把手缩进被子里,并且始终扭着头,不肯正眼看我们;还直摇手,不让我们坐在她正对面。姑妈告诉我们,祖母知道自己要“老”了,觉得自己“不干净”,怕传给我们。

庆幸的是,祖母并未受到任何病痛的折磨,寿终正寝,安详而去。记忆中,她永远鞋干袜净,目光清明。

四月的天很蓝。仰望流云,我仿佛看见了祖母慈祥的面容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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