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:惊蛰节气,正是野菜鲜美的季节。春天不仅在花朵上绽放,也在舌尖上绽放。在绿色的原野上,各种野菜齐刷刷、嫩生生地冒出土来,一抹青绿,清香可口。其实,在很早以前,野菜就已经走进了文学的殿堂,在古人的笔端浅吟低唱。描述野菜的诗句,追溯其源可到《诗经》。苏轼也曾写道:“雪沫乳花浮午盏,蓼茸蒿笋试春盘。人间有味是清欢。”人间有味的非独野菜,还有被春风唤醒的悠悠乡情。美食除了果腹,从来就是情感的载体,忘不了老家那棵母亲采过的香椿树,也忘不了老屋爷爷手植的金桔。本期精选两篇怀旧散文,以飨读者。
三月的微风吹开春天的门扉,也吹醒我的味蕾。和煦春风里,我仿佛又嗅到了椿芽浓郁的香味。
我老家秦巴山区,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栽有香椿树。大诗人苏轼盛赞香椿曰:“椿木实而叶香可啖。”香椿树的木质细腻坚硬,色泽深红,还有花一样的纹理,人们希望香椿树长得亭亭玉立,成材成料做家具。不过,人们也尝到了香椿的另一个甜头:椿芽可食,生吃熟食皆可,且营养丰富。
惊蛰前后,气候渐暖,香椿树枝丫的顶端就冒出了一个个赤褐色的鲜嫩小芽。紫红色的嫩芽,在阳光的照射下,油光发亮,像玛瑙,像红宝石,绿叶红边,茎干肉厚,成双成对的嫩芽,观之像红毛毽子四散开来,嗅之香味浓郁,啖之使人味蕾大开。春天,各家炒的第一把香椿芽,香味浓烈,左邻右舍都能闻得到,引诱得行人直吞口水。后来,我到城市求学读书,便离开了原野上熟悉的香椿树,那采椿芽、吃椿芽的情景也只能在梦中重温。
记得我家房前屋后有很多歪脖子香椿树,父亲讨厌它们做不成好材料,母亲却把它们当宝,它们的嫩芽可是做下饭菜的好材料。清明前后是采椿芽的最佳时机。阳光回暖,气温稳定,第一茬香椿芽在枝尖迅速生长,蓬勃成一朵花,仿佛就等着人们的采摘。采椿芽对母亲来说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,她在前天晚上给香椿树浇足水,让树饱餐一顿,这样,第二天采的椿芽格外鲜嫩,对树的损害也小。早上当太阳刚露出山头,露水未干,母亲便将梯子搬到香椿树下,面朝香椿树,双手合十,嘴里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词语,我想大概是请求香椿树的原谅,保证尽量减少对它的伤害。母亲臂挎小竹篮,用手轻轻掰断嫩芽,一声脆响,算是对香椿树的盛赞。
香椿芽越掰越旺,刚掰完一茬,六七天过后又长出新的一茬,第二茬的椿芽不那么嫩了,色泽、味道远不如第一茬。母亲掰的第一茬香椿芽,一定会让我们尝个鲜,饱餐一顿。通常的吃法是,香椿拌豆腐、香椿炒鸡蛋。将洗净的香椿芽擦刀切,放入搅好的鸡蛋里,拌匀,放入油锅里翻炒,等鸡蛋微黄就可以出锅装盘了。我常常会迫不及待地用手抓一点吃,两种鲜味融合在一起,真是鲜上加鲜,香味更加浓郁,让人口舌生津,韵味悠长。真吃不了或舍不得吃的香椿芽,母亲便将之腌制,或者经水焯后,沥水,晒干,封存起来,可以保存一年多。等到蔬菜淡季,干香椿芽经水泡后,和肥肉一起重登餐桌,可是招待客人的上等菜肴,虽说不能食春色,却能吃出春天的味道和时光沉淀的幽香。
当我重返乡村工作,再次见到从小熟悉的香椿树,就像见到阔别已久的兄弟一样,格外亲近。每到清明节假期,我就会约上三五个好友,到荒野里掰椿芽。
有香椿自然就有臭椿。古代称香椿为椿,称臭椿为樗。那些从城市来的同事,分不清臭椿和香椿,好不容易掰到一把椿芽,却是臭椿芽。但它们实在像是孪生兄弟,长得极像,自然就不容易分辨。我教同伴先观其色,再嗅其味,色泽绿里透红、香味浓郁的就一定是香椿芽。
如今,定居县城,思乡怀亲时,我都会到土菜馆里品尝香椿系列菜,可是不论怎么做,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。偶尔在路边摊遇到乡下菜农卖的香椿芽,多半已是叶绿价贵,让人望而却步。
年长者说香椿是发物,我想是因为它满怀大自然蓬勃向上的力量。每每想到这里,我就满怀能量,将生活过成春天的样子,像香椿芽一样,充满顽强的生命力。(作者:沐梓)